君子和而不同
懒悟与曹大铁虽系莫逆,但对绘画的理解和认识,又各有异同。此之谓君子和而不同。有次曹大铁去明教寺,见懒悟不在,壁上有懒悟新作山水中堂,有山有水,无人,觉得缺点什么。就拈笔舔墨在画上补了人物。懒悟归来,大不以为然,斥之为:“空山绝人迹,水流花自开,这才是唐诗宋词的境界,你不清不楚,添上几个俗人,完全是画蛇添足。”说到气处,声也高了,脸也红了。向来和颜悦色的懒悟,果真发怒了,也有一种率真的可爱。
曹大铁觉得很委屈,就分辩道:“巨然和尚画《秋山问道图》,画中有一僧一道对坐茅堂,切题见意,千载之下怎么没人斥其庸俗呀?”懒悟和尚听了,半天没有说话。他在回味曹大铁先生的话,后来画中也渐渐画人物舟车了。
也在这前后,懒悟年少时的画友唐云,就曹大铁的事,专程来安徽询问懒和尚,关于曹大铁先生的情况。在明教寺,看过懒悟画作后,唐云技痒,非要给懒悟留上一两幅。但懒悟高低不愿笔墨伺候。后来曹大铁诘问其由,回答也很简单:“唐君此来,行从如云,可谓显矣热矣,心实畏之。其画不如前,有作家气,即若令业师张大千亦不能免此度。入时人眼者即不合贫僧之意。”
就是不给省主席作画
懒悟这个人平时恶热喜冷,一世与人无争,随遇而安。他的画“高官显宦则弗与,贩夫走卒求之则立应”。抗战胜利后,他在安庆寺庙里挂单。有一次,国民党安徽省省主席刘镇华请他画画,他跟和尚是河南老乡,本以为自己贵为一省之长,加之又是老乡,请一个穷和尚画画,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不知道和尚会感激涕零成什么样子。他命秘书带车把和尚接到省府,还摆下一桌丰盛的宴席。
懒和尚一入席,也不搭话,就吃起来。刘镇华没有机会向和尚求画,无奈之下,只好让人把和尚送到迎江寺。和尚一觉醒来就一杖一笠飘然而去,一走就是两年多,一直到刘镇华下台后才返回迎江寺。
和尚在安庆交游颇广,街头理发的,做小生意的、拉车的都能和他说得来。大家见他为人随和,又不讲究仪表,就送他一个诨号:懒和尚。他听听觉得也不错,就易晓悟为懒悟了。他想,名字不就是一个符号吗?懒有什么不好!懒于世俗争荣利有什么不好?
爱跟贩夫走卒来往
和尚在安庆有个莫逆之交,是一位裱画师傅,姓刘,人称刘裱褙。二个经常相聚,见面有说不完的话。
刘师傅病逝后,和尚伤心至极,对人说:“以后找不到一个倾心相谈的人了。”言罢呜咽久已。懒悟和尚还常以画济贫,有古贤人之遗风。有一次,他的一个河南穷同乡叫陆逸来找他,和尚看他日子过得凄惶,衣食无着,就叮嘱知客僧善崇,好好接待他,自己到处为他想办法。拿了十几张精品的山水画鬻出,筹来一些钱,作为陆逸返乡的路费。
到了一九四七年,陆逸复来,还带了一家老小。懒悟和尚见此情景,忧心如焚。月海问曰:“何忧之有?月绘山水若干,债可偿,友复有助也。”和尚听了,强理笔砚,每日闭门画画。两个月画山水、小品百帧,售得款(约可购米数十石)悉助陆逸。此之可谓古道热肠也。
抗战时期,南京失守。此时懒悟正在沿江寺,有一天,鬼子一个头目听说沿江寺有个和尚擅长丹青,就带了人来威逼懒悟给他作画。因为懒悟曾在日本留过学,他用日语与鬼子交谈,以左手解开僧袍,露出缠着纱布的右手。他告诉鬼子手不慎摔伤了,不能为他作画。鬼子听了,只好悻悻而去,他怕鬼子日后还来纠缠,连累沿江寺一干僧众,只好假扮成行脚僧人,一路步行逃到合肥附近紫蓬山的西庐寺,后被西庐寺僧人推举为大护法。
懒悟在西庐寺期间除了潜心绘事外,还通览了《龙藏全经》,合肥名书家葛介屏先生常来与懒悟和尚研讨佛学和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