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和尚有点“怪”
曹大铁先生回忆道:“公性沉默,寡言笑。偶一出语,寓意幽默,秉性怪异,闻显宦过则远遁。时与余谈诗论画,间涉中外史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腹笥甚丰。余尝誉其有经济才,则大惧,谓欲陷其死矣。”——懒悟和尚为什么一听到曹大铁称誉其有大经济才,就大惧?这和他的“懒”有关系,他懒于世务,根本不想和红尘俗务缠裹在一起,本着多一事不若少一事的原则,他把自己的心思更多地藏在画中的山水林篁中。
他在生活中有许多跟常人不一样的“谬论”:比如他不洗碗,不扫地,饭吃完了,碗口往下一扣。他说反正下顿还要吃,洗它作甚?别人觉得他窝囊,他有他那一套禅理来解释:饭每餐要吃,茶每天要喝,这些碗呀、杯呀,干净了还会脏,洗是洗不完的。他一年到头不到万不得已不洗澡。夏天,身上实在脏得不行了,就坐在庙里搓。他称为“洗干浴”。他把身上泥垢搓下来,抟成泥球,随手弹了,这跟济公活佛有一拼。和尚悟道人生的追求也是这样,没有止境,只要讲究就没有“了”时,于是乎就公然脏起来。
古代有个大臣看到君王用了一个象牙筷子就大惊失色地面陈道:你用象牙筷子,就会用金玉的碗,金玉碗中当然就要装山珍海味,享受是一种递进制,多了还要多。现在和尚一下子堪破,他就放下了。反而得了大自在,他把一般人用在谋良田美宅功名利禄的功夫完全放在画上,也无怪乎通会之际一片澄明。
济公一样,脱略形迹
有人说懒师父是济公活佛一样的,是脱略形迹的。弘一法师曾一偈:“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执象而求,咫尺千里。问余何适,廓尔忘言。花枝春满,天心月圆。”懒和尚念佛、画画都不是泥于形迹,他画画也不大择纸笔,经常到裱画店捡别人不要的废纸头子。他拿回来后,分门别类理好了放在那里。兴致一来就画一张。没有兴致,一笔也不画。他对画子也不看得非常的重,有缘的随手就送了。他在九华山画了不少小画,因为别人看不懂就拿来擦窗户。宣纸软,吸水呀!
曹大铁这个玩笑开大了
曹大铁年轻是个大玩家,他跟张大千学画画,可是不大肯下功夫。但曹家是富商,画画就是玩儿。又不图卖钱。张大千说曹大铁你真是负了一双好手。曹大铁画画一出手就高,我看过他一张竹子,胎息元人气韵高雅。
小时候听人说,曹大铁因为修淮河路桥时算错了尺寸,两头接不上了,中间打上铁皮才连上的,结果被关劳改去了。我信以为真。后来我自己搞测量好几年,才知道这完全是误解。是个桥都要留伸缩缝。
曹大铁初到合肥生活,还是不错的。工资高又喜欢弄事,有些顽童的心性。一次请人买来驴鞭和狗肉,然后请懒悟来吃饭,把懒悟摁在地上,非要把驴鞭往懒悟嘴里塞,结果被懒悟掀翻了。给他做帮手的吴医师又没抓住,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懒悟飞奔而去。
过了一日,曹大铁到庙里看懒悟动静,懒悟板着脸说:“昨晚图谋杀人一案,你是主犯,其余为从犯,可惜斋堂的禅板已丢失,否则惩罚你一百大板,吴、江二人每人五十大板,以戒愚顽……”两人相对大笑。
忍饥挨饿省给朋友一口饭
曹大铁在后来的社会运动中,先是劳改了几年。后来放出来没人敢跟他玩了,一释放回来就到明教寺寻和尚说话。懒和尚一见面就祝贺他说:“你这一下子可消了五煞了,佛家说人有七煞;财富、才智、高位、厚禄、盛名、娇妻、华屋,他说你这下子消了五煞,只剩下才智与盛名了,怎么不是可喜可贺的事情。现在只剩下才智与盛名了,还要谨慎呀!”
曹大铁先生晚年回忆懒悟时,最不能忘怀的,就是他出狱后又遇到大饥荒。他说当时自己是一个戴罪之身,连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得懒悟和尚馈赠米饭,才得以活命,念之真是泫然欲涕!在那个非常岁月,懒悟的日子也不好过,曹大铁先生的口中食,定是和尚忍饥挨饿一把一把省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