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影无忌:你保留这些痕迹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不是对广州的“纪实摄影”吗?
王昕伟: 相反,我觉着这是纪实摄影的一种。我五年前拍摄《广东》时,我把世界看得太清楚了太真了,我追求一种完美的效果,那些具有文献色彩的硬照,味同嚼蜡。老少边穷的视觉效果我特别不喜欢。现在我更加重视摄影语言的锤炼,是哲学层次的。艺术最高的境界就是欣赏语言,而不是某种主题的奴隶,艺术也只有到了语言的层次,才是自由的。
你不用标榜你如何去表达这个时代,你生活在当下,你的所思所想就是这个时代的产物。
我希望摄影的表达里有兴衰的感觉,就是底片也有四季轮回,人间冷暖,伤害和侵犯。现实就是这样的,都是残缺的,所以,恶之花,有生命,有力量。
拍照像我的生理反应。现实万物对我来说,没有分别心,啥都可以成像,但我心中,都是一片氤氲的虚像。

王昕伟作品《广州》
色影无忌:你的作品中所记录的可以说是极为琐碎、凌乱你是如何把这些影像碎片关联起来的?
王昕伟:我关心的是,影像他有没有进入他的世界,而不是我们人为干涉的框架,就像写小说,很多作家写着写着,就被小说的故事情节牵着走了。我希望镜头被融化,我也消失在照片背后。
那些鱼,那个树杈,那个塑料椅子,还有那些直面镜头或者若有所思的民工、白领、女孩,那个人物模糊的电影院,他们都是对命运的拷问。
色影无忌:用类似的方式“扫街”你觉得自己从森山大道身上学到最有用的是什么?
王昕伟:是方法论。他永远《凶区》的紧张状态,是日本人的执拗和勤快的性格的极致,也是高强度摄影训练的产物,他所有的片子都用力均匀,完美,除了天赋,就是大量拍摄的结果。纪实摄影语言表达要准确不是一日之功,得10年磨砺,才能得心应手。你拍摄的量到了,很多摄影表达的核心的体验就会有了,那是摄影师最幸福的毒药。
我们很多纪实摄影师由于摄影训练的强度不够,所以显得软绵绵无力,像是业余作者的产物。
他(森山大道)的照片太黑了,我觉着灰的层次更高一些。
色影无忌: 《广州》中很多瞬间是对你有意义的,因为你参与了它的前因后果,但是当你用相机做了影像切片时你是否认为很难向观者传递当时的情绪?
王昕伟:拍摄时我只关心自己,我开启我自己的快门。当拍摄完成,其实这个照片的生命也就完结了。我拍摄是为了表达自己,如果你拍摄时有对象感,考虑太多,你就很难拍好。
色影无忌:摄影你觉得难吗?
王昕伟:这要看你拿着哪把尺子在衡量。想攀高峰,什么都难。
我关心过程,如何智慧的完成过程。如果有了困难,常常也是心理作用,是头脑没有开窍。

王昕伟作品《论语新读》
色影无忌:《论语》中给你启发最大在哪?
王昕伟:这种问法有点像高考语文试题,不是创作问题,但我回答。儒家经典中,规范的都是日常的言行举止和道德方面的,说到底也是世俗哲学,他就告诉你这样是对的,不会告诉你为什么。相反,《老子》那种仙化的状态其实更高深莫测。其实,这种启发在拍摄中有多大作用,我一直持怀疑态度。我一直认为,不当的知识对艺术有害。
色影无忌:《论语新读》是从比较游戏的方式开始的你如何开始觉得这个可以成为作品的?《论语新读》中的人物对弈、垂钓、抚琴或佯狂的种种形态都带有透着一种古意,但是纯粹的追模古人不是你的本意把?
王昕伟:其实一开始我就想拍作品,当我看到度假村那条雅兰灰色条纹的床单时我就喜欢上了,脑子里就出现了披上床单飘飘欲仙的感觉。那段时间我正在读李泽厚的《论语新读》,这两样碰在一起了,就想着来个古代形态的。
其实我拍的很多都是自画像,都是我希望我自己在古代出现的形象的。我拍完了以后就一直扔在图片库里,觉着就拍了几天,有点不算严谨吧。
后来广州有朋友很喜欢这组作品,这使我重新开始认识这组作品在我创作中的转折作用。仔细看看,还挺有韵味的。
你的所谓古意的造型,其实都是我从古诗里或者是古装电视剧里来的灵感。我一直很羡慕古人的境界,但我知道我永远也不会达到,只有披上床单才像一些。这是现代人的无奈,什么都说古代好的那种腔调也很乏味。现代人不必悲伤要释怀,躺着一个有古意的床单睡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王昕伟作品《论语新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