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州大地上随处可见的是韵味十足的徽派建筑。
粉墙黛瓦的古民居,肃穆宁靖的古祠堂,气宇轩昂的石木牌坊。漫步其中,如同走进一卷明清年代的线装书。
不用说,壁垒森严的古徽州是旧时代宗族社会的一个典型的缩影,族权夫权演绎着男尊女卑的千年信条,可灿烂多彩的徽州文化,又让我在徽派建筑里看见了徽州女人一生的足迹,由及笄少女的憨态的娇嗔,到灯下怨妇茕茕的哀叹。
在徽派民居楼上天井的四周都设置有靠椅子,这靠椅便是古徽州女子栖息和活动的场所,这靠椅子雅称美人靠。在美人靠前,我常想象着一位不便下楼的梳着垂髻的俏皮少女,坐在美人靠上痴痴地窥视着楼下的送往迎来,忽见一媒婆进来,不待寒暄,便向家里人索要少女的生辰八字。少女突然明白过来了,红着脸,迈着细碎的莲步离开了美人靠。
在徽州的时候看见过七八十岁的老妪眯缝着眼睛在太阳下看书,她们读红楼,看西厢,背金刚经。我想她们的少女时代一定是在美人靠上读这些书的。
一些三进以上的古民居的天井四周围,设有雕花的跑马楼,想必也有这个作用。
黟县的西递还有小姐绣楼,这个特有的建筑和歙县棠樾的女祠清懿祠一样,是微现女权主义的一个特例。绣楼的主人一定是家有几千金,千金们在女大当婚的时候,还可以在绣楼上抛绣球。绣楼下的小伙子们翘首引颈,接到绣球的小伙子,或许可以得到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以外的,自己喜爱的新娘。
去年在歙县郑村在高大的老宅里,看到了宽敞深长的火巷,据说这种火巷除了防火的功能之外,还是女眷们上下轿子的场所,因为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是不可以在大门外面上轿子的。出门时轿夫将轿子提于两肘,抬出大门,方可上肩。
歙县北岸的廊桥,在古徽州直通徽昌古道,有崎岖的山路可到杭州,对于十三四岁就往外一丢的徽商们,许多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当地的老人告诉我,从北岸这里步行到杭州,文人要十天,武人五天便可。这古老的廊桥就是商人妇的望夫石了,她们在这里送夫去,又在这里等夫归,她们那流不尽的离人泪,在行贾遍天下的徽商那里又算什么?
还有就是令人千古吟叹的贞节牌坊了。那么多贞女节女的高洁灵魂,就那么无言地矗立在风雨中数百年,牌坊是她们所处的礼教时代的冰冷的图腾,是她们用青春和容貌所换取的丹心铁石,白首冰霜的生活。
许多地方在礼教下生活的女人是不能进祠堂的,而歙县的棠樾却盖了一个女祠,专门用来供奉女性祖先。这是那个时代的特例。
这些保存完整的徽派古建筑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古徽州女子的生命的轨迹,她们最终消失在烟雨中的牌坊上,或女祠中。然而因为她们是特定时代的徽州女人,在灿烂的徽州文化的边缘,她们爱过恨过,思过想过。